敦煌以西
從敦煌朝西邊望去,大漠沉寂無聲,只有旖旎的古道在歲月里生長。
風,呼呼地吹著,一座座殘缺的烽燧嗚咽如羌笛,似乎在說:去吧,向西去吧,沙漠深處比沙漠更遼闊。萬里絲路,一路向西。千里河西,一路壯觀。
敦煌,就是河西走廊上一枚鮮活的印章,詩人總是在修辭憑吊、筆墨吟唱,卻忘了再往西走一走——那里是大漠,那是曾盛放過海洋的懷抱,那是被流沙與時光淹沒的城池,那是最遠又最近的記憶。
這里已沒有了驛卒、馬蹄、吶喊,沒有了狼煙、羯鼓、旌旗,也沒有了駱駝群和穿梭往來的商賈,只有零星到可以忽略不計的一兩株小草站在荒蕪的大漠里。
我一路向西而去,決絕得像一名勇士。一路上是黑礫石,是風塵堆壘起來的孤寂。身在此處,唯一能去的亦是唯一想去的地方是烽火臺。只是,當我站到烽火臺上,眼前的茫茫大漠如同汪洋大海,腳下的烽火臺是一艘船,?萘,船擱淺了,我攢著勁兒把小橋流水的江南推開,自愿困在這已不能策馬揚鞭的不毛之地,獨自守護著這一處的大漠孤煙。
落日仿佛一把火,點燃了這里的歷史。每一顆沙石都是這里的一盞燈,暮色下的我,拉出長長的影子,那是我背依著一座孤零零的烽火臺的影子,粗糙中盛開著生命的博大。我在想:大漠的那邊是什么?
迎著風沙,我一路顛簸。我看到了,大漠的那邊,是另一個大漠。數(shù)不清的沙丘綿延相接,連向天際。想象中,大漠是屬于詩人的,他們在一個細雨如煙的早晨,折一段柳枝,與友人揮了揮手,來大漠看斜陽,來聽琵琶胡茄的清響;大漠是屬于俠客的,有少年的弓羽,有將軍的長劍,噠噠的馬蹄聲漸低,飛揚起來的是叮叮咚咚的駝鈴聲。
此刻,大漠是屬于我的。我站在這里,看著那條依稀可辨的絲綢古道蜿蜒西去,撿拾歲月散落的殘片碎瓦。人生茫茫,日月往來。當我踩著古銅色的秦磚漢瓦,望著漫天黃沙里一棟棟的殘垣斷壁,終于聽清了來自遠古的呢喃。站在歲月的岸邊,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。
置身大漠,我緩緩伸出手,與過往輕握。陽關(guān)三疊,一疊天,一疊地,還有一疊大概就是我手中的風吧。風啊,從我的指縫間繾綣而過,靜默地梳理著這片戈壁的脊梁,清晰的脈理在風中低吟著塵封在沙漠下的往事。
敦煌以西,夕陽、古道,有風吹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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